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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
01
通往邻村的那条小路上,走过来一个背着药箱的男人。
男人的脚踩在雪地上,发出“嘎吱嘎吱”的声音。
月光下,他的身影被拉得冗长。
“爸爸……”我大喊一声,朝着男人扑去。
“丫丫,别跑,摔倒怎么办?”
爸爸急忙跑过来,把我搂在怀里。
我和爸爸一前一后的往家走,我故意躲在他的身后,踩着他的影子。两只手则被爸爸背着的大手,紧紧攥在手里。
“丫丫,你妈是不是又玩儿去了?把你一个人扔家了?”
“嗯,你前脚去出诊,她后脚就走了!”
爸爸轻声叹了口气,把我从他背后揽过来,顺势把我抱在怀里。
02
爸爸是赤脚医生,妈妈则是赋闲在家的家庭妇女。
从我小时候,就是爸爸宠着我,妈妈没有多余的心思管我,虽然我是他们唯一的孩子。
因为妈妈的心思,全用在了麻将桌上,她人生的全部乐趣,都在那垒起的长城里,哪还有心情管我呢!
就连吃饭,这么美好的事情,都被妈妈忽略了,我家的每餐饭,大都以烀食为主,烀土豆,烀地瓜,烀白菜帮儿等等,另外一碗大酱。
为此,爸爸没少说过妈妈,说我身体不好,应该加强营养。
爸爸说我身体不好,是有缘由的。
03
我六岁时的一场意外,才发现我跟别的孩子不一样,正常人的心脏长在左边,我的心脏,长在了右边,还是倒长着的。
后来,爸爸带我去省城做了手术,我的心脏才恢复正常。
我和爸爸在省城的半个月,妈妈没有陪我去,她实在离不开她的麻将桌。
妈妈对麻将的痴迷,简直倒了废寝忘食的程度了,爸爸经常劝她,把心思从麻将上收一收,多用在孩子身上。
每当这时,妈妈就手插着腰的还击我爸“你就是看我不顺眼,我要对她不上心,她咋活这么大的,喝西北风吗?”
“对,我就是看你不顺眼,谁家的女人像你这样,整天打麻将,我看你简直是玩物丧志了!”
“你那狐狸精好,你去跟她过呀?她不玩麻将,还温柔……”
两个人越吵越凶,我吓得躲在爸爸身后,瑟瑟发抖,心脏不争气的狂跳。
爸爸见我这样子,当时软了下来,把我抱在怀里,摩挲我心脏的部位。
04
那时我还小,不知道妈妈嘴里的狐狸精是什么,只以为是一个姓胡叫丽晶的女人,她一定是跟爸爸之间有什么关联。
因为妈妈每次和爸爸吵架,都会把这个女人拿出来说事。
记得我十岁那年的一天,大约是晚上十点了,爸爸被人找去临时出诊,妈妈照例去码长城。
爸爸临走时,再三嘱咐我把门从里面插好,说他回来会喊我的。
结果那个晚上我有点发烧,爸爸走了以后,我忘记了插门,迷迷糊糊的就睡了过去。
不知道过了多久,感觉有一只大手在我身上游弋,一张臭哄哄的嘴,啃咬我的脸。
我以为是爸爸回来逗我呢,一边咯咯的笑,一边往被子里缩,结果那人贼心大涨,当时就跳上了我的床。
当他试图扒掉我睡衣时,我才睁开眼睛,不是爸爸,我吓得哇一声就哭了,拼命反抗,捶打他。
正在这时,爸爸出诊回来了,他见此情景,气得扔掉医药箱,操起厨房的烧火棍,一下又一下,抽打在那男人身上,嘴里大骂着找死之类的话。
人在气愤时,力气是无穷的,尤其是爸爸,看到我受委屈,简直比要他的命都难受。
他眼睛通红,脖子上青筋暴起,男人显然不是我爸的对手,被打得歪倒在床上,紧紧抱着头,嘴里大喊救命。
这突如其来的惊吓,又让我的心脏,痛得揪成了一团儿,我脸色惨白,嘴唇青紫。
爸爸怕我犯病,连忙过来把我搂在怀里安抚我。
男人见状跳下床逃走了。
05
那天晚上妈妈回来后,爸爸第一次对她发了火,并且动手打了她。
妈妈得知情况后,手捂着红肿的脸,不但不反省自己,还大骂我爸:“鬼才知道你半夜三更的是出诊了,还是去找你那个“胡丽晶”了!
你还有脸打我,不是你整天和那婊子藕断丝连,我能天天打麻将吗?出事儿了埋怨我!”
爸爸也气坏了,一手搂着我,一手指着妈妈的鼻子,说:“如果不是因为给丫丫一个完整的家,我早就不要你了,你说的没错,那个女人哪点都比你好!”
后来,我问过爸爸,“胡丽晶”是谁,你是不是要娶她给我当后妈?我不要后妈!
爸爸叹了口气,说我还小,爸爸不会给你娶后妈,还说我长大了就懂了。
几年后的偶然一天,没等我长大,我就懂了妈妈口里的“胡丽晶”。
那天,我放学回家,妈妈照例不在家,家里冷屋凉灶的,我饿得找出来一块干瘪好几天的馒头,坐在门槛上就开始啃起来。
正好爸爸背着药箱出诊回来,看见我啃噬干馒头,当时气不打一处来。
他从老王婆家把我妈给揪了回来,俩人边走边打,妈妈被爸爸打得哇哇大哭,那哀嚎声,十里八村都能听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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后来,爸爸气得摔门而去,留下妈妈和我,坐在床上哭。
当时,我多了个心眼,想看爸爸去哪了?是不是去找妈妈经常说的“胡丽晶”。
就这样,我轻手轻脚的跟在爸爸身后。可能因为太生气了,爸爸竟然毫无察觉身后有个人。
06
那天,我偷偷跟着爸爸到了邻村,村西头的一户人家亮瓦红墙,窗明几净。
见爸爸进院,有一个跟爸爸差不多年龄的女人走了出来,惊喜的问爸爸,怎么天没黑就过来了?
然后,女人挽着爸爸的胳膊,俩人有说有笑的进屋了,女人边说着什么,边把头靠在爸爸的肩上。
进屋以后,女人迅速的拉上了窗帘,房间里很快传来......
我跌坐在女人家的院子里,浑身的血液被人抽空了一样,我十五岁了,知道他们在房间里做什么。
父亲的形象,在那一刻彻底坍塌。
不知道过了多久,里边传出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,同时,窗帘被拉开了,而女人,也一眼就看见了坐在院子里,双手紧紧捂住心脏的我。
随即,爸爸衣冠不整的跑出来,抱住我。嘴里焦急的问我“你怎么过来了?丫丫,你没事吧,不要吓爸爸呀?”
我心脏揪着疼,好久都说不出话,爸爸就把我抱到女人的床上。
后来,我缓过来后,对爸爸连踢带打,然后哭着跑了出去。
爸爸追上我后,又把我带到了女人的家里,然后,他当着那个女人的面,跟我讲出了那段陈年往事。
这个女人,就是妈妈嘴里经常说的“胡丽晶”,她叫杨一娆。
07
杨一娆跟爸爸本是一对恋人,两人在谈婚论嫁时,被妈妈横刀夺爱。
因为杨一娆年轻时,在城里的饭店打过工,妈妈就拿这事在奶奶面前诬陷她,说她在城里做过小姐,是“公共汽车之类”的话。
同时,妈妈又拉出舅舅作为见证人,那时,关于杨一娆是小姐的传闻就漫天飞舞。
奶奶一听,气得火冒三丈,我家是清白人家,怎能娶一个浑身有污点的女人。
所以,爸爸终于在一哭二闹三喝药的奶奶面前,缴械投降,无奈娶了奶奶钦定的罗玉婷,就是我的妈妈。
杨一娆是个性格柔弱的女人,面对爸爸的突然倒戈,除了哭,毫无办法。
后来,她带着几个月的肚子,嫁给了一个外乡人,结婚没几个月,就生下了一个孩子,还是个死胎。
男人再傻,也明白了孩子不是他的,于是在无数次的拳脚相加后,还是给杨一娆赶了出来。
08
无家可归的杨一娆,最终还是回到了跟我家,一村之隔的娘家,父母去世以后,她一个人过着日子,从那以后再也没嫁过人。
爸爸得知她回来后,经常来看她,两个人的情分,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失。
妈妈当然也知道,爸爸和杨一娆“暗度陈仓”的事,她也作过,也闹过,甚至带着舅舅偷偷上门打过杨一娆。
结果,把再次怀孕的杨一娆打流产了,而且从那以后,杨一娆彻底失去了生育能力。
爸爸知道后,气得砸烂了家里所有的玻璃,而且坚决要和我妈离婚。
我妈以我身体不好,时刻需要爸爸治疗为由,坚决不同意离婚。
后来,妈妈不住的跟我爸道歉,最后终于放低姿态,说只要不离婚,她以后对我爸和杨一娆的事,睁只眼闭只眼,再也不管了。
我就是爸爸的软肋,也是爸爸这一生,最割舍不下的人。
所以,我爸为了我,委屈求全,跟强势霸道的我妈,忍辱负重了一辈子。
那天,爸爸跟我说这些时,杨一娆在旁边不说一句话,只是哭。
突然间,我对这个柔弱的女人充满了同情,妈妈的飞扬跋扈,还有舅舅的蛮不讲理,毁了她一生。
我也哭了,为我爸,也为可怜的杨一娆。
09
那天晚上,我跟爸爸到家时,家里依然没有一点烟火气息。
妈妈又去打麻将了,这些年来,她就是这样,可以不管我的吃饱穿暖,天大的事面前,也阻挡不了她打麻将。
半夜十一点了,妈妈还是没有回来,我和爸爸就睡下了。
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,院子里,忽然响起杂乱的脚步声,接着一个男人高声问“老肖在家吧?”
爸爸以为是找他出诊的,赶紧打开灯,把男人让进屋。
是老王婆的丈夫,他裹挟着一身的凉气进来了。
他让爸爸赶紧去他家一趟,说我妈出事了。
我和我爸火急火燎的赶到老王婆家时,屋里静的出奇,几个打麻将的人,呆愣愣的坐在那里。
而我妈一动不动的坐在麻将桌旁,手里紧紧攥着一个麻将,一脸的怒气,像被人点穴了一样。
爸爸走过去,推了推妈妈,没想到,她当时就倒了下去。
我妈死了,就因为一把劫牌,她胡八万,结果她上家也胡,所以,被人劫去了,仅仅三十二块钱的事,我妈硬是气死了。
那个晚上,我哭得死去活来,爸爸给我做心脏复苏,我才慢慢的醒来。
对于妈妈,我虽然不喜欢,但也不想让她死。
她的一生,心里总是装着仇恨,她对爸爸的恨,经常嫁接到我的身上。
最后,恨和气,竟要了她的命。
-TheEnd-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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